多乐游戏人工电话:

  2025年10月27日，北大国发院承泽论坛第44期举办，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金融发展与监管科技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银行参事、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原局长兼金融研究所原党总支书记、华夏银行原行长、《金融强国》作者张健华应邀作主旨演讲。本文根据演讲内容整理。

  2023年10月31日，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首次正式提出建设“金融强国”的宏伟目标。习曾指出，金融强国应基于强大的经济基础，具有领先世界的经济实力、科学技术实力和综合国力，同时具备六大关键核心要素，即拥有强大的货币、强大的中央银行、强大的金融机构、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强大的金融监督管理，以及强大的金融人才队伍。

  基于此，咱们进行了系统性研究，从历史上金融强国的发展脉络入手，梳理至今能够称之为金融强国的国家特征，进而探讨我国建设金融强国需完成的工作，以及我国距金融强国还有多远。研究成果形成了《金融强国》这本书。

  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得知，金融强国的“强”字更应被视作一个动词而不是形容词，因为若将“强”作为形容词，意味着已达成明确目标；而作为动词，则代表持续努力的过程。通过研究，我们切实认识到，将金融强国建设视为一个过程，更具有现实意义。

  在界定金融强国这一概念时，不同学者有不同见解。一些国家拥有发达的国际金融中心，但不能称之为金融强国，例如卢森堡、新加坡等。经济大国也不等同于金融强国，例如德国是经济大国，但它算不上是金融强国。日本亦是如此，东京在一段时期内是亚洲最大的金融中心，经济发展水平也较高，但仍未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金融强国。

  世界历史上被公认为金融强国的先后有三个国家：荷兰在16世纪末到18世纪上半叶由国际贸易助力成为金融强国，英国在17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靠殖民地和工业革命成为金融强国，美国在20世纪以来因二战受益以及军事和科技力量而成为金融强国。总结来看，成为金融强国的标志首先是该国货币具有国际化属性，其次是拥有全球金融中心。这些金融中心具备较强的集聚效应，贸易与金融交易相对集中，同时还设有主要交易场所，具备设定交易规则的能力。

  回顾历史，世界上金融强国的发展为我们大家带来这些启示：本国经济稳步的增长是金融强国建设的立足之本；创新是金融强国建设的催化剂；保持开放是建设金融强国的必由之路；金融强国的健康发展离不开健全的风险预警与有效监管。

  一是强大的经济基础。经济实力是金融活动的源头，经济实力强意味着稳定的宏观环境、强劲的经济韧性和抗风险能力。需注意的是，经济强国并不全是金融强国，但金融强国一定是经济强国。

  二是强大的主权货币和中央银行。强大的主权货币是本国中央银行具有全球重要影响力的基础和前提；本国中央银行的强大信用和有效管理成为强大货币的支撑和保证。

  三是完善的法律框架与监督管理体系。完善的法律与监督管理体系可以有明显效果地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维护金融市场的公平秩序，推动金融创新和高水平质量的发展，切实维护国家金融安全。

  四是健全的金融市场体系。金融强国通常拥有高度发达和开放的强大金融市场、一批具备国际竞争力的强大金融机构、强大的高素质金融人才队伍。

  五是高效的服务实体经济能力。金融行业作为资金流动的媒介和资源配置的平台，助力发展实体经济是其根本宗旨，核心是为促进资本的有效配置和流动，推动技术创新、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

  六是稳定的金融发展环境。稳定的环境下，金融市场能更准确和高效地引导资本流向更具生产效率和盈利能力的领域。稳定的金融环境还有助于建立国家信誉和品牌形象，吸引更加多的国际资本流入。

  七是自主的金融掌控能力。能够自主制定和执行符合国情的金融政策和产业政策，不受他国政策或国际金融势力的过度影响；能够独立研发和维护金融基础设施，保护国家金融信息安全。

  八是较高的国际金融地位。金融强国在国际金融治理体系中拥有较高的话语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国际金融交流与合作，建有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

  我们认为，这八点既是标志，也是前提。若要切实建成金融强国，一定需要具备这些条件。

  在现代金融体系建设的进程中，构建一个强大的长期资金市场至关重要。我在20多年前便开始研究中国的银行业及金融市场结构。那时，我们国家资本市场中的间接融资占比约85%，直接融资占比约15%，这市场结构很不均衡。然而今天，若仅计算表内资产，银行业资产占比已超过90%，比20多年前甚至更不均衡。由此可见，尽管从自身发展速度来看，我国长期资金市场取得了一定进展，但与整个金融体系的扩张速度相比，长期资金市场的发展实际上是相对滞后的，因此未来需要大力发展长期资金市场。这涉及诸多具体安排：

  一是提高长期资金市场的包容性与适应性；二是培育耐心资本，完善“长钱长投”的市场生态，这是我国目前的短板；三是推动长期资金市场开放迈向更深层次、更高水平；四是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培育和发展高质量的上市公司群体，加强长期资金市场法治建设。

  同时，要实现金融强国目标，需要构建具备国际竞争力的金融机构。在英国《银行家》杂志发布的全球银行1000强榜单中，我国银行在前10名中占有6席，包括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交通银行和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这种局面已连续保持至少5年。其中，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这四大行更是稳居前4名。然而，这并不代表我国银行业已经真正具备强大的国际竞争力。实际上，我国银行业国际化程度很低，主要依赖国内庞大的市场以及银行业占比较高的金融结构。中国经济的发展也高度依赖银行，可谓“成也银行，败也银行”。当前我国银行业占比过高，间接融资占比过大，如何对其做调整，成为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

  如何提升我国金融机构的国际竞争力？我们大家都认为：一是要重塑业务逻辑，金融机构需引导金融资源精准流向现代化产业体系关键领域，支持科学技术创新、绿色低碳、普惠小微等新动能，精准滴灌战略性新兴起的产业，优化金融供给结构与质量，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赋能；二是加强技术创新与数字化转型，构建数据驱动的风控、营销与运营体系；三是拓展数字化服务场景，发展产业数字金融；四是完善风险管控机制，积极应对低利率环境挑战，建立适配数字化环境的全面风险管理框架。

  此外，要实现创新活力与金融稳定的有机统一，就应着力加强监管能力建设，构建包容审慎的监督管理体系。对数字化业务的监管必然需要数字化能力建设。在数字化的经济时代，若监管科技能力滞后，将会引发诸多问题。

  还要聚焦关键领域的风险防范，提高数字平台治理能力，防范技术风险与集中度风险。国际上更关注“大而不能倒”风险，我国也要关注大型金融机构的风险，但在我个人看来，只要工农中建交等大型国有银行继续保持其稳定性，我国金融体系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当前更紧迫的风险主要集中于中小金融机构。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稳定局在前年发布的金融稳定报告中披露，约有400家中小金融机构处于高风险状态。风险类型具体包括金融机构自身的风险、市场风险、平台风险，以及算法和AI相关风险等。

  最后，要强化国际合作与协调，热情参加国际上的数字金融监督管理合作，强化数字货币的反洗钱、反恐融资要求。

  2023年，习提出，金融系统要做好科技金融、绿色金融、普惠金融、养老金融、数字金融五篇大文章。这五篇大文章之间并非简单平行关系，而是协同关系。科技金融、绿色金融、养老金融是金融高水平发展要重点改善的短板，也是金融服务经济社会高水平发展的重要着力点；普惠金融是业务基础，是平衡好金融功能性与营利性的关键领域；数字金融是技术基础，在数字科技加快速度进行发展与数实融合不断推进的大趋势下，数字金融将优化其他四篇文章的服务模式。

  在我看来，这五篇大文章是中央针对我国金融体系短板提出的针对性举措。金融的细致划分领域很多，包括房地产金融、制造业金融等，而中央确定的这五大领域是我国金融最需发展的方向和关键着力点。

  “十五五”时期如何统筹用好这五篇大文章？根据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的精神，在“十五五”期间，金融要起到如下作用：支持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支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支持推动构建新发展格局，支持推进乡村全面振兴，支持建设美丽中国，支持推进实现共同富裕目标。

  金融稳定是国家发展的重要基石，金融强国应具备维护金融稳定的能力。若一国金融处于不安全、不稳定状态，便难以跻身强国之列。国家需要有稳健的宏观政策、持续完善的金融监督管理体系、完备的金融法律法规、有效的金融风险测度方式、协调处理金融风险与道德风险的能力，以及不断完善的金融机构公司治理体系。

  关于金融稳定，人民银行原行长曾提出一个观点，我很认同，即金融体系强大与否的评判标准，不仅在于能否避免风险发生，还在于风险发生后能否将风险有效地消化吸收。若损失皆为预期之内，可通过事先安排加以应对；而一旦出现非预期损失，金融体系有没有抵御和消化风险的能力则至关重要。

  以美国为例，2008年的金融海啸由其引发，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虽在东南亚地区爆发，但背后亦有美国因素。然而，美国凭借自身能力将风险分散至全球，让其他国家共同承担损失。尽管自身也受到影响，但恢复速度相对较快。由此可见，美国金融体系展现出了很强的竞争力与韧性。这也表明，维护金融稳定的能力不仅体现在预防问题发生，更体现在问题发生后的快速恢复能力上。

  在当前对金融机构的监管中，要求各金融机构制定恢复与处置方案，即所谓的“生前遗嘱”。对于那些“大而不能倒”的金融机构而言，制定此类方案有助于在出现问题时缓解危机。

  此外，金融创新与金融稳定之间的关系需要妥善平衡。最近，由于担心引发“脱实向虚”的质疑，对金融创新的讨论热度有所降低。但我个人认为，创新仍有强调的必要。实际上，金融创新能够促进金融稳定。例如，监管科技的创新能够提升监管效率，创新的跨境支付方法能够维护国际支付体系的安全稳定。

  当然，金融创新有引发金融风险的可能性，所以需依靠监管在金融创新与风险之间找到平衡。例如，可以试点先行措施来确保金融创新稳步发挥正面效应，运用监管沙盒促进金融创新有序发展，强化针对金融数据的监管措施，确保金融数据的安全使用。

  当今全球经济格局深刻调整，地缘政治风险愈演愈烈，金融自主掌控能力关乎着国家经济安全与稳定，是建设金融强国的重要基石。我们认为，金融自主掌控能力的建设主要包括四个方面：

  一是要稳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维护货币主权独立和稳定性。这包括筑牢经济根基，强化内生稳定机制；完善跨境支付基础设施，把握关键领域定价权；优化跨境人民币基础制度，有序推进资本项目开放；强化战略沟通，塑造国际信任体系。

  二是在人民币国际化的同时不能丧失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和自主权，货币政策应继续结合国情，实现灵活适度、精准有效。具体而言，要构建科学稳健的货币政策体系，充分发挥货币信贷政策导向作用，把握好利率和汇率的内外均衡。

  三是金融监督管理体系要保持稳定性和有效性，要强化自我更新和改进能力，构建中国特色金融监管体系。

  四是在技术方面，要加强自主研发和创新，实现金融基础设施的自主可控。当前，人工智能大模型应用广泛，但许多开源技术最初源自美国，我国在技术层面仍存在一定依赖。为了实现技术的自主可控，我们应做到如下三方面：一方面，制定国家金融基础设施建设的中长期发展规划，出台和实施鼓励金融科技创新的政策法规，设立专项研发基金，培育一批在金融基础设施领域具有核心竞争力的本土企业；另一方面，要研究并推行金融基础设施关键技术的规范和指南，确保各类金融机构和市场参与者在技术层面互联互通，并加强对金融信息技术标准的推广应用；再者，金融机构应当围绕关键的方向进行项目攻关，加强金融科技自主研发，实现核心技术的自主可控，同时重视金融科技人才的培养和发展，构建业技结合的高水平人才队伍。

  我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具体表现为金融市场规模与开放度提升，人民币国际地位提高，金融基础设施与合作加强，以及积极参与国际金融规则制定。同时，我国对外开放程度日益扩大，表现为贸易投资规模扩大，对外投资大国地位不断巩固，“一带一路”贸易成果丰硕，人员往来更加便捷。

  目前，我国正大力推动国际结算领域的人民币结算。中国人民银行所统计的人民币在国际结算中的实际占比高于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统计结果。原因在于，银联国际、中国人民银行旗下的CIPS等具备跨境业务功能的机构采用专线制度，不依赖SWIFT系统，部分人民币跨境业务数据并未纳入SWIFT统计范畴。在人民银行的统计中，人民币在贸易结算中占比约7%，位居全球货币第三。

  在储备货币领域，我国与其他几个国家确实存在显著差距。人民币在全球储备货币中的占比不足3%，偶有超过3%的情况。这与我国整体经济实力在全球占比17%相比，差距较为明显。美国经济总量的全球占比约22%，但其货币在全球占比却超过50%。美元货币的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远超这一比例。市场上约99%的稳定币依托美元发行，这充分体现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强大竞争力。

  最近，数字人民币领域的研究热度颇高。在全球央行数字货币（CBDC）范畴内，我国的数字人民币处于领先地位。截至目前，真正实现大规模落地应用的央行数字货币，中国是典型代表。但我国由于定位因素，自2019年推出数字人民币至今已历经6年，仍未实现大规模应用。当前，我国数字人民币正处于改革阶段，数字人民币的货币层次和功能将会进行调整，计划对其全面推行计息机制，同时数字人民币钱包将纳入表内核算。当数字人民币成为商业银行的表内业务后，商业银行可对其付息。在支付环节，商业银行不仅能够收取费用，而且在发放贷款后，资金会在银行体系内形成存款。随着进一步的放贷操作，数字人民币将具备派生货币的属性，在功能上与传统法定货币趋于一致，同时又依托数字人民币特有的技术体系。目前，数字人民币既支持传统的中心化交易体系（即链下交易），未来也将兼容区块链上的新型交易模式。

  目前在区块链交易领域中，以跨境人民币交易项目mBridge（货币桥）为例，该项目有多个国家及地区的央行参与，本质上依托于联盟链开展链上交易。未来是否推进公链建设，需考量可能存在的一些难以掌控的安全性问题。当下，许多加密资产交易在公链上进行，我国对此持谨慎态度。

  我国与金融强国之间还存在较大差距，具体表现为金融结构布局尚须完善；金融机构的竞争力和协同性有待加强：金融业对实体经济发展支撑不足；金融监督管理效能有待增强；基础设施的自主性和完备性有待提升，以及金融业国际化程度仍然不足。同时，我国在金融强国建设中也面临不少挑战，包括国际环境不确定因素逐渐增多，内部经济隐患仍然较多，金融监管能力依然薄弱，金融乱象和腐败问题屡发。

  尽管如此，我国在通往金融强国的道路上仍具备许多有利条件：一是我国经济持续增长，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位。经济兴，则金融兴。经济发展为金融发展提供了真实需求，是金融体系发展和金融强国建设的基础支撑；二是我国的政策环境持续改善，为支持金融业发展建立了制度保障；三是我国科学技术创新的快速发展为金融业带来前所未有的变革动力；四是国际金融领域合作日益频繁和深入，为我国赢得了较高的外部声誉和优势。

  当然，建设金融强国不可能一蹴而就，这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从英美的金融强国建设过程看，它们的货币成为全球公认货币，往往是在成为全球经济大国甚至第一大国若干年后。英镑在英国GDP排世界第一后的约100年才取代荷兰成为国际金融强国；美国的GDP在19世纪末超过英国居世界第一，但美元的霸权主导地位直到1945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后才确立，历时近50年。我国尚不是世界经济第一大国，即便以比美国更快的速度发展金融业，在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之后，成为金融强国仍有漫长的追赶时间。

  长远来看，中国经济超越美国是大概率事件，但金融业超越美国则需要更长时间，即便最终未能超越而是与美国长期处于平起平坐状态，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我们始终在路上，只要我们保持战略定力，久久为功，最终定能实现目标。

  《金融强国》是一部系统阐释中国金融发展战略的重要著作。本书从国家战略高度出发，深入探讨了金融强国的内涵、特征和发展路径，回顾了中国金融体系的历史演变，分析了当前机遇与挑战，并提出了具体的战略目标和政策建议。

  书中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特别关注了数字金融等新业态的发展。同时立足中国实际，又具有全球视野，为提升中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地位提供了思路。它以通俗易懂的语言阐释复杂的金融理论，既适合专业人士深入研究，也便于普通读者理解，对推动中国金融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研究员，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现任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金融发展与监管科技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银行参事。从事多年的金融监督管理、金融稳定和金融研究工作，参与多项国内金融改革方案设计及实践，曾任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局长兼金融研究所党总支书记、杭州中心支行（现浙江省分行）行长和北京农商银行、华夏银行行长，研究成果多次获国家级和省部级奖项，著有《中国金融制度》《美国金融制度》《中国金融制度与体系》等10余本专著。